2009年11月30日 星期一

開仁.「睡眠」之探討.三、世尊對睡眠的看法

三、世尊對睡眠的看法


 


對於睡眠在論典中的定義,已簡述過。現在,筆者欲透過經論中的資料,來探索世尊看待睡眠的態度。如《雜阿含》(716經)世尊告諸比丘說:


 


內法中,我不見一法,未生惡不善法令生,已生惡不善法重生令增廣,未生善法不生,已生則退,所謂不正思惟。諸比丘!不正思惟者,未生貪欲蓋令生,已生者重生令增廣;未生瞋恚、睡眠、掉悔、疑蓋令生,已生者重生令增廣。未生念覺分不生,已生者令退;未生擇法、精進、喜、猗、定、捨覺分令不生;已生者令退。大正2193a


 


又《雜阿含》(717經)世尊對比丘們說:


 


外法中,我不見一法,未生惡不善法令生,已生者重生令增廣,未生善法令不生,已生者令退,如惡知識、惡伴黨惡知識、惡伴黨者,未生貪欲蓋令生,已生者重生令增廣;未生瞋恚、睡眠、掉悔、疑蓋令生,已生者重生令增廣。未生念覺分令不生,已生者令退;未生擇法、精進、喜、猗、定、捨覺分令不生,已生者令退。大正2193a-b


 


從這兩部契經看來,「內不正思惟」與「外親近惡知識」是令五蓋生起的原因。從此觀之,內在的不如理思惟,或外在與不善的朋友親近,都可能讓尚未生起的睡眠蓋生起,已生起的更加增盛!依此推知,對治睡眠的方法,內心應常思惟法義,而外在則應結交精進的善友!


筆者在第一節的問題意識引文說世尊亦鼓勵「寧當睡眠」,而且出處來源為古老的《雜阿含經》,這到底理由何在呢?其實,從《雜阿含》(241經)的全文來看,是這樣的:


 


諸比丘!睡眠者是愚癡活,是癡命,無利、無福,然諸比丘寧當睡眠,不於彼色而起覺想。若起覺想者,必生纏縛、諍訟,能令多眾起於非義,不能饒益安樂天人。……多聞聖弟子作如是學:睡眠者,是愚癡活,癡命,無果、無利、無福。我當不眠,亦不起覺想,起想者生於纏縛、諍訟,令多人非義饒益,不得安樂。大正258a


 


原來這部經所說的道理有兩個層次,首先世尊先以欲鉤牽,而說「寧當睡眠,不起覺想」,可是,當遠離諸外境的粗重煩惱之後,則次第令起正念正知,斷諸睡眠,亦不起覺想。這在有部的《大毘婆沙論》卷37中,有一註解:


 


問:若於夢中非福增長,何故佛說:「寧當睡眠勿起惡覺。」?


答:如人覺時數起種種增上惡覺,眠時則無,故作是說;非謂夢中一切非福皆不增長。大正27193a


 


由此觀之,世尊說「寧當睡眠」是相對於清醒時起無明造業而說的,也就是說莫讓粗重的煩惱串習,暫離塵境,自亦能暫息惡覺想。有部論師說這並非意味著睡覺作夢就不會讓惡法增長,如果只是遠離了境而心沒有遠離,連作夢也一直持續這種不善的想法,非福業也會隨之增長。另一方面,若反反覆覆的思惟,也會導致失眠等問題──所以離開境界也得放下不善的想法,不過遠離了境,至少減緩重業產生的可能性。又,《成實論》卷14大正32352b亦有解說此經,如說:


 


寧當睡眠勿起此等諸不善覺,應當正念出等善覺。所謂出覺,不瞋惱覺、八大人覺。欲覺者,謂依欲生覺,於五欲中見有利樂,是名欲覺。為衰惱眾生,是名瞋覺、惱覺。行者不應念此三覺,所以者何?念此三覺則得重罪。


 


起不善尋伺是造業的根本,所以,論師們皆依照世尊的教誨說「寧當睡眠勿起此等諸不善覺」。然而,值得思索一下就是,難道睡眠也可以對治不好的覺想嗎?又或是睡眠可作為惡覺熾盛的初學者之另類的對治法門呢?而這種習慣或方式,又是否適合於所有的修行者呢?諸如此類,下文多少會做一些討論,而無法辨明之處,則留待讀者自行思考了。


此外,同樣在《雜阿含經》中,還有不少世尊開示睡眠過患的佐證,如《雜阿含》(598經)說:


 


沉沒於睡眠,欠呿、不欣樂,飽食、心憒鬧,懈怠、不精勤,斯十覆眾生,聖道不顯現。大正2160a-b


 


又《雜阿含》(715經)亦說:


 


何等為睡眠蓋食?有五法。何等為五?微弱,不樂,欠呿,多食,懈怠;於彼不正思惟,未起睡眠蓋令起,已起睡眠蓋能令增廣,是名睡眠蓋食。大正2192a-b


 


這個令「聖道不顯現」的「睡眠蓋」,有其本身特質所在,也有其生起的因緣條件,這是修行者應該要了解與克制的。


上述漢譯的《雜阿含經》經文,對應南傳《相應部》的內容,意義相當,[1]五個重要的術語,現比照如下:


 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《雜含》715



《雜含》598



相應部



1微弱



沉沒於睡眠



cetaso IInatta心的退縮



2不樂



不欣樂



arati不樂



3欠呿 [2]



欠呿



vijambhita打呵欠



4多食



飽食



bhattasammada飯後的睡意



5懈怠



懈怠



tandi懶惰



 


這些是睡眠的因緣,實概括了「身」與「心」兩方面的贏弱。也由此得知,睡眠的生起是有因有緣的,其中更讓我們知道於什麼狀況它才會出現,例如:心無力、不快樂、腦部缺氧要打呵欠時、吃太飽或懈怠生起之時,這甚至於侵蝕我們光明的心境。另外,像《大智度論》卷171 序品〉亦在解釋睡眠蓋時提及:


 


睡眠蓋者,能破今世三事:欲樂、利樂、福德。能破今世、後世、究竟樂,與死無異,唯有氣息。如一菩薩以偈呵眠睡弟子言:『汝起勿抱臭身臥,種種不淨假名人!如得重病箭入體,諸苦痛集安可眠!一切世間死火燒,汝當求出安可眠!如人被縛將去殺,災害垂至安可眠!結賊不滅害未除,如共毒蛇同室宿,亦如臨陣白刃間,爾時安可而睡眠!眠為大闇無所見,日日侵誑奪人明,以眠覆心無所識,如是大失安可眠!』如是等種種因緣,呵睡眠蓋。(大正25184b22-c5)


 


    上文龍樹菩薩語重心長的說到睡眠能破壞今世、後世的安樂,乃至涅槃的究竟樂,並說熟睡了,就與死沒有兩樣,只是氣息尚存而已。這實在是一針見血!呵睡眠偈更精闢的說,我們煩惱未除猶如重病苦痛,哪可安眠!死亡的火焰熾盛的燒毀這個世間,正應求出離,怎麼還能安穩的睡眠呢!如果你就要被抓去砍頭了,還睡得下嗎?煩惱一天不除,臥室裡的毒蛇就一天不出,好比沙場上亮白的刀刃已經架在你的脖子上了,你怎還能安心的睡!心識被睡眠給蒙蔽而不明了,這樣大的過失安能不察!眠而不覺,死有誰哀?


 


另外,在《瑜伽師地論》中,說到與積集涅槃資糧相違逆的有五法,其中就有「喜眠」的過患,如說:


 


復次,為住涅槃,仍未積集善資糧者,略有五種違資糧法:


一者、憶念往昔笑戲、歡娛、承奉等事,因發思慕俱行作意,生愁歎等。


二者、由彼種種為依,於所領受究竟法中,多生忘念,令於諸法不能顯了。


三者、所食或過、或少,由此令身沈重、羸劣,於諸梵行不樂修行。


四者、喜眠,不串習斷,故為上品睡眠所纏。


五者、親近猥雜而住,遠離諦思正法加行。


如是五種違資糧法。大正30783b


 


  睡眠,是調適色身(生理)的方式之一,有部阿毘達磨論師認為世尊也會有與不染污相應的睡眠,因此,以生理的負荷壓力來說,睡眠有恢復體力的正面意義。可是,像《瑜伽師地論》所言的「喜眠」,反應出將睡眠養成了習慣性,而且讓善法或聖道法不串習修,相對的,也就難以獲得聖道的取證了。


《瑜伽師地論》是一部對止觀禪修解說非常詳盡的論典,對此睡眠的問題,當然會多加筆墨,除了上述與積集涅槃資糧相違逆的五法之外,其在論究三學的修習與障礙時,亦提說:


 


謂於修學增上戒時,無慚、無愧數數現行,能為障礙;


若於修學增上心時,惛沈、睡眠數數現行,能為障礙


若於修學增上慧時,簡擇法故,掉舉、惡作數數現行,能為障礙。大正30727b


 


這裡明顯的說禪定的獲得,必然要將心長時間安住於所緣境上,若沒有耐心,或是意志薄弱,時常被「惛沈、睡眠」所戰勝,當然就難以成就三學中的定學了。


然而,有趣的是,在《瑜伽師地論》卷77大正30803b則翻此說,如:[3]


 


世尊!於五蓋中幾是奢摩他障?幾是毘缽舍那障?幾是俱障?善男子!掉舉惡作是奢摩他障;惛沈睡眠、疑是毘缽舍那障;貪欲、瞋恚當知俱障。


 


這裡所說的「惛沈、睡眠、疑,是毘缽舍那障」明白的指出「睡眠」是障礙慧觀的因緣,也就是說與上面談「惛沈、睡眠」是修習禪定的障礙之說法,有明顯的不同。這兩種說法的差異性,有待考察。


不過,若從《大毘婆沙論》卷48多處說「惛忱睡眠障智慧」來看的話,[4]則此類異說不僅存於《瑜伽師地論》了。總之,「睡眠」會障礙「定、慧」的修習就對了。


此外,《瑜伽師地論》卷34更提及因睡眠而起增上慢的說明,如說:


 


復有一類闇昧愚癡,於美睡眠之所覆蓋其心,似滅非實滅中起增上慢,謂為現觀…。(大正30475c18-20)


 


由此觀之,修習止觀的時候,假如忘失正念正知,有時會因「似滅非實滅中」,或潛藏的隨眠煩惱讓自心不知覺地萌生增上慢而謂為見道,實是不得不加以提高警惕了。








[1] 《相應部》第五冊,p.102-103。另,參《大毘婆沙論》(大正27250b)




[2] 即「打呵欠」的意思。參高明道〈「頻申欠呿」略考〉,《中華佛學學報》第六期,p.136-141




[3] 另可參《俱舍論》卷21(大正29111a)




[4]《大毘婆沙論》卷48(大正27249c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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